2000年前,一个年轻的将军带着他的部下们从河南出发,向北渡过了黄河,随后一路北上,最终停在了今天的河北地界。几年之后,这个年轻的将军率领自己的大军挥师南下,所到之处攻无不克、战无不胜,从华北一路打到四川,最终一统天下。
(资料图)
这个年轻的将军就是东汉王朝的开国皇帝——光武帝刘秀。而他所统率的最精锐的部队,则被人称为“幽州突骑”、“冀州强弩”。
幽州、冀州,就是今天的河北。
现在网上有很多人并不看好河北,我只能说这很遗憾——因为河北的意义,向来不是以一般尺度来衡量的。
河北的分量有多重呢?
“兵仙”韩信在这里“背水一战”,光武帝刘秀依靠这里重建“汉官威仪”,甚至连安禄山和史思明也是因为控制了这里才能“渔阳鼙鼓动地来、惊破霓裳羽衣曲”……我们看历史常会听说某地是“兵家必争之地”,河北不一样,河北全境都是“兵家必争之地”。
翻开中国历史,你就会感受到河北大地的历史厚重感:世人都知道“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”——不是如此厚重深沉的地方,养不出这么多慷慨悲歌的壮士。
在我看来,河北深厚的底蕴(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文化上的),都注定会让河北成为一个具有支撑全国力量的省份。
河北的分量
先来看看河北的地理吧,这是我们了解河北分量的第一步。
今天的河北,气候上是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,夏季高温多雨,冬季寒冷干燥;地形上西、北是山区,东接渤海,中部和南部是平坦肥沃的。
这样的气候,这样的地形,意味着一件事:在古代,河北是重要的粮食产区——今天的河北每年的粮食产量3800万吨左右,在全国排名第七,似乎并不拔尖。但要注意,这是在现代。在古代,黑龙江、吉林、内蒙古这些地方还都被认为是“塞北”“关外”,是游牧民族活跃的地方。
华北平原
官渡之战的时候,袁绍之所以前期对曹操优势那么巨大,就是因为袁绍占据了河北、粮草充足,即便军队规模远胜曹操也可以徐徐图之。后来袁绍兵败,曹操占据邺城,看到了记载河北粮食人口的统计资料后狂喜道:“昨案贵州户籍,可得三十万众。”
要知道,这里的众指的是适合当兵打仗的青壮年男子。青壮年男子都有30万,那总人口数量起码在百万以上——三国时期全中国也就2000万人上下。
在并不发达的三国时代都能养活这么多人,侧面也说明了河北在当时农业生产能力有多么强悍。
对于高度依赖自然条件的农业社会来说,粮食是最要紧的东西。因此,河北成为了古代的重要粮食产区。
但随着社会发展,当农业技术让我们把东北、内蒙这种古代的“苦寒之地“也变成“沃野千里”之后,河北在粮食生产上的地位便要后退了——谁让咱们大东北是全球最珍贵的几个“黑土区”呢?
但不要紧,因为工业的时代来了,并且在版本更新后,河北的战略意义依旧高得爆棚。
因为钢铁成了河北的“特产”。
这几年网上有个段子:中国钢铁产量世界第一,河北钢铁产量中国第一,唐山钢铁产量河北第一。
其实自古以来,坐拥铁矿的河北就是中国钢铁产量最大的地方。
多年以来,河北铁矿石产量一直都保持全国第一,每年的铁矿石产量大约占了全国铁矿石总产量的三分之一,平均维持在年产1.6亿吨的水平上。
铁矿产量高之外,河北和山西、内蒙还距离特别近——山西、内蒙的煤炭和本地的铁矿石相遇,产生的结果就是河北从地理位置上极其适合发展钢铁行业——更别提河北和东北老工业基地相邻且同时还有渤海的便利海运。
河北的底色,从河北民营企业100强的名单里也能看出来一些端倪:
前十名的民营企业里8家都从事“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”——也就是我们通常意义上说的钢铁企业,剩下两家一个是长城汽车,一个是新奥燃气。如果我们把范围更扩大一点,在前二十名的河北民营企业里,从事钢铁行业的企业数量则涨到了14家……在河北民营企业100强里,总计有41家企业都属于钢铁行业。
整个河北,贡献了全国近四分之一的钢材。
除了钢铁外,河北实际上也是中国最重要的“能源中转站”。
前些天在河北调研的时候,局长就有幸参观了河北沧州黄骅港,现场的观感非常震撼,极具机械暴力美学——黄骅港的煤炭“翻车车间”装备了四台重型翻车机,每台翻车机可以同时给四节满载装载量80吨的C80敞车进行卸车作业,整个过程只需要一分钟。
可以同时卸车320吨的翻车机
看看中国的铁路线就知道了,一条“大秦铁路”,一条“朔黄铁路”,这两条都是极为重要的“晋煤外运”通道——为了降低煤炭的运输成本,山西、内蒙产出的煤炭会首先运到河北,然后从河北走海路运往全国各地。河北沧州市的黄骅港目前是中国煤炭吞吐量最大的港口,每年煤炭吞吐量超过了2亿吨,站在黄骅港的码头栈桥上,经常可以看到来自宁波、舟山、上海和深圳的运煤船。
从河北走海路给全国运煤
古代,河北的土地给天下兵马提供粮食;现代,河北的钢厂给全国的工地工厂提供钢材,河北的港口作为中转站把山西、内蒙的煤炭送往全国各地——自古以来,燕赵大地都在为中国提供最具战略价值的基础资源。
除了“柱石”,我很难想到别的词来形容河北的分量。
河北的进化路线
不过,虽然说地位举足轻重,但整个局势却没有那么简单。
河北钢铁行业规模首屈一指,但很多年以来,也面临着“大而不强”的风险——由于厂商太多且很多规模不大、分布零散,河北的钢铁企业很容易陷入“低端内卷”。并且,随着中国基础设施建设渐渐完善,建设浪潮逐步缓和,原本那种粗放式的方式不再好用了,河北必须走一条更适合新环境的路。
在钢铁行业,为了避免“低端内卷”,河北给出的策略是提高产业的集中度。
由于我国的钢铁产量实在过大(每年生产10亿吨粗钢),仅靠国内铁矿石产量根本满足不了如此大的需求,因此必须从澳洲、巴西、非洲进口高品位的铁矿石。
而中国钢铁行业有个和外国完全不同的格局——中国钢铁行业的集中度很低,各地都有很强的钢铁企业,结果就导致各个钢铁公司各自为战,没有像国外那样形成一个高度集中的钢铁市场。而在国际市场上,高品位铁矿石却垄断在四大矿山手中。
这样的格局就导致了一个严重的问题——我国钢铁企业的议价权严重打折。四大矿山很容易就能形成价格同盟,而我们这边因为行业集中度低,各买各的,很容易就被别人卖了高价矿石,导致辛苦劳动的成果被外国矿山企业收割。
河北省这几年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整合省内的钢铁企业,把省内的诸多钢铁企业集合到一起去,提高对外的议价能力——2021年,河北省已经将原来全省107家钢铁企业整合到现在的68家,目标是在2025年让10家企业掌握全省70%的钢铁产能——只有我们这边凝聚成了一个高集中度的集团,才能和海对面的四大矿山在谈判桌上掰掰手腕。
除了在上游进行大型整合来提高自己的议价权,河北在下游的产品上也花了很多心思。具体来说,就是增加产品的附加值——以前做的是低价值的普通钢材,现在要做高价值的特种钢材。
以唐山市的河钢浦项汽车板项目为例,这是一个由河钢集团与韩国浦项制铁联合操作的高端汽车钢板项目——同样是炼钢,高端汽车钢板的价值可就比普通钢板价值高的多了。
此外,河钢集团的邯钢公司最近也研发出了国内首发的气冷工艺1500Mpa级别的马氏体钢MS1500——这种钢材强度高、轻量化、易于成型,非常适合用来制造汽车安全结构件。而且这种钢材的背后是邯钢公司的技术创新——他们打破了常规的水冷工艺,通过气冷手段让钢材具备了水冷条件下难以获得的技术特性。
除了钢铁行业之外,河北的装备制造产业也开始发力。
在河北期间,局长参观了位于保定的河北京车集团,作为一家生产轨道交通车辆的大型企业,京车集团目前已经攻克了业内先进的“虚拟编组”技术——两列列车之间可以不通过车钩进行连挂,无线通信系统可以让两列火车实现“虚拟连接”、自动保持极近的距离行驶。
这种技术在现在越来越繁忙的城市轨道交通中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——早高峰时间段,我们经常会遇到人太多以至于等三四次才能上车的情况,但在“虚拟编组”的技术下,一次可以发出两列火车,载客量得到了显著的提高。而当高峰期结束,又可以让其中一列返回机务段,降低运营成本。
能源领域,身处华北、靠近渤海的地理优势让河北成为了中国北煤南运的重要中转站。但在新能源时代,河北也没有落下——今天的河北在氢能源的运用上已经开始打出了自己的组合拳。
其实河北布局氢能源某种意义上也是和自己的产业非常贴合。早些年河北的炼钢厂因为污染问题饱受争议,但现在,河北依旧摸索出了一条非常干净的炼钢方式——氢能冶金——用氢气来作为炼钢的燃料和还原剂。
以前用煤炼钢的时候,每生产一吨钢铁,大约会生产1.83吨二氧化碳,但使用氢气后,生产一吨钢铁的碳排放可以降低到之后0.5吨。去年年底,河钢集团120万吨氢冶金工程一期落成,标志我国开始从应用千年的传统“碳冶金”转型为“氢冶金”。
“氢冶金”之外,氢能源也是河北的重点发展项目——张家口一地已经形成了日产17吨绿氢制氢能力,2022年冬奥会期间710辆氢燃料电池汽车的用氢需求得以很好满足。目前河北省已经投入了334辆氢燃料电池公交,在保定,还部署了全国第一条百辆级别的氢能源重型卡车运输线。这也就意味着,制氢、氢能装备、加氢站、燃料电池和整车运用等等产业链环节已经被打通了。
河北重视绿色多元化发展
与此同时,风电和光伏也是河北的强项——2021年河北风电、光伏的发电装机均位居全国第二位,总装机量全国第一。
河北,已经成为了中国清洁能源领域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高地。
尾声
惯性定律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深思的规律,它不仅存在于物理世界,在经济世界中也有所呼应——规模越大,惯性越大,启动缓慢,可一旦跑起来,势能也极其巨大。
从这三个产业的案例中,我们可以看到:随着整个中国的制造业向高端化转型,作为“基础柱石”,河北的制造业也在渐渐向高端化迈进——其实这里我们需要正视河北的地位:河北不像东南沿海的省份那样在末端应用层上有着令人炫目的创新,河北的创新与进化在产业上游,在为中国产业经济发展筑牢基础。
从炼制低端钢材到制造高端钢材,从制造常规列车到突破“虚拟编组”技术,从“煤炭中转站”变成“清洁能源高地”——河北的发展和整个国家的产业升级的节奏保持了一致。
正如文章开头所言,河北深厚的底蕴(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文化上的),都注定会让河北成为一个具有支撑全国力量的省份。
未来中国一定能够完成产业转型升级,与之对应,未来的这些产业的产业链上游也一定会升级。而我们可以看到,河北依旧在这个赛道上布局了:先进的装备制造业将会使用河北生产的高端特种钢材;全国能源结构的转型升级,河北的氢能源/光伏风电产业也可以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。
我相信,即便是在未来,河北依旧会是中国的基础柱石,只是河北拿出的东西越来越高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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